前幾天給兩位老人送羊肉過去，羊肉總共1800塊錢，因為二老手上的錢不夠，老太太交給我一樣東西，我決定不收錢，我又給他們2000塊錢，另外把年貨給準備齊，二老雖說不上凄慘，我覺得夠可憐的。

這兩位老人是朋友介紹的，是朋友親戚家的親戚，扯得有點遠。開車去老人家里需要五個小時，這么遠賣一只羊，還給送去，不夠我的油錢。但是一聽說是兩位老人要肉，我毫不猶豫的答應給送去，因為我深知牧區的不容易，尤其是老人。

朋友讓她親戚提前對老人說了我給送肉過去，二老倒是挺熱情，準備了吃的，還燉的酸菜排骨和蒸餅，我們這邊的標配，也是老人最奢侈的一頓飯。

我把車停好走進老人的家里，老太太在燒火做飯，而且是燒的柴火，老爺子坐炕上的，看見我去。二老特別熱情，老太太趕緊拿著毛巾把凳子擦了又擦，讓我坐下。

我一看家里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。我問老人家：咋燒柴火呢？

老人家說：柴火不要錢，我們平時沒事干，出去拾點柴火省事。

我說：二老多大年紀了？子女呢？

老爺子說：我79，老婆子75!子女在通遼。

我說：咋不和子女住呢？有個照應，年紀大了住這荒山野嶺的，不方便！

二老不說話，估計是有難言之隱，老爺子半天才緩過來說：住這習慣了，還好老婆子的侄女（介紹買肉的）一直打照我們，像親閨女一樣，吃吃喝喝都是她給我們買好送過來。

我把羊肉拿進去交給二老，老爺子在箱子里找錢，找出來不夠，總共才1400多，他們的什么補貼還沒下來。老爺子問老太太身上有錢沒，老太太說：等會我去拿，我有100多。

我說：這有多少給我多少，不要再找了，我馬上回家!

老太太說：別了，聽說你要來，我專門燉的排骨，不然我要留著過年吃，你大老遠給我送肉過來，沒有啥好招待你的，我買別人的肉都不給送，嫌太遠費油錢。

我說：不了，你們二老吃吧！這新鮮的羊肉，晚上你們燉著好好吃一頓。

老太太把我拉到凳子上坐下，把門給插上不讓我走。沒辦法，我只好順老太太的意，酸菜排骨只有上了年紀的才做的出那個味道，特別香。

我說：過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？

老爺子說：就買一只羊，侄女過年要來看我們，其他的不買了，反正沒有客人。

我說：一年到頭，過年嘛都準備上一點吧！孩子過年都不回來嗎？

老太太留著淚說：兒子在通遼上門，那邊是獨生子女，去那邊就回來過一次，結婚前就說好了，他和我們家沒關系了。唯一的閨女前幾年去世了，閨女沒了，我們就沒著落了!還有個兒子，因為媳婦的事情，和別人打架，到現在還關著的，他的家也散了!

看著二老，穿得破破爛爛的，平時估計就是吃點白面，連菜都沒有!二老一年亂七八糟的補貼就8000多塊錢，一年的開支都是這些!

我說：二老要是生病了咋辦？

老太太說：我們身體硬朗，真生病了，聽天由命吧！

我不能再問了，越問心里越不是滋味!我吃完飯準備走，老太太拿出她的陪嫁說：姑娘，我們錢不夠，這個手鐲不值錢，你拿著，應該抵剩下的肉錢夠了，家里實在沒錢了，要是你晚送來幾天，補貼到了就有錢給你。

我說：二老放心，羊我不要錢，送給你們，你們挺不容易，我幫不上忙，我能幫的只有這點。我知道這一只羊是你們明年一年的口糧，夠不容易的了。

二老紅著眼圈，老太太把她的酪蛋子，奶皮子都拿出來讓我帶回家吃，是牧民自己做的，很純外面買不到。

我不要硬塞給我，我開車走了，一路上我想著二老太可憐了，去給他們買點年貨，買兩件好衣服，好好過年。給他們買了一后備箱年貨，給二老各買了一件棉襖和棉鞋，然后又開車給送回去。

送到二老家里，讓二老試穿衣服，高興得合不攏嘴!看見那么多年貨，老太太說：活了70多歲，這是最奢侈的一次過年!

老爺子吩咐老太太：老婆子，快去把我們家的雞給姑娘抓幾只，讓她帶回去吃。

老太太身手特別利索，給我抓了三只大公雞，我肯定不能要，這是他們平時的葷腥，老太太說：我沒有別的東西感謝你，只能拿出這些東西，我自己養的，你放心吧！

看著二老的確可憐，我拿出兩千塊錢給二老，二老不要，我說：你們把這錢收好，平時不需要就不要動，你們留著急用，萬一有個三病兩痛，到時不著急，雖說不多，是我的心意。

從老人家里出來，太陽落山了，到家快十點，送一只羊過去花了一整天時間!大家也許認為二老不算凄慘，但是是最真實可憐的，我覺得幫助這樣的老人最有意義！

還有一個月就結婚了，發小和未婚妻在商場里，因為一件幾百塊的羽絨服，干翻天了！

發小王強從農村來哈爾濱給媳婦買羽絨服，回去過年就結婚。

順便來哈爾濱采購一些結婚的嫁妝。

發小家的條件不好，父親病了好多年，三年前過世了，家里基本被掏空了。

聽說，王強找的這個媳婦家里條件也不咋地，不過對于一個農民來說，就是那么回事，只要能生娃，只要不吵架比什么都強。

王強特意約我，讓我一起去幫他挑羽絨服。

見到王強媳婦，挺樸實的個人，黑燦燦的皮膚，農村人特有的氣質，扎頭巾，棉褲腰，大手大腳的。

王強咬著牙和我說，這次他要下個血本！給媳婦買一件一千塊的羽絨服！

一千塊的羽絨服對于城里人來說，就是很普通的一件，可對于王強來說，已經是人生的消費上限了。

我爸爸生病的這幾年，都是媳婦伺候的，雖然沒過門，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她！王強在衛生間和我說的時候，眼睛堆積著眼淚。

看得出，兩口子情誼深厚。

我爸去世以后，我媽媽身體也不行了，都是我媳婦伺候，我尋思不能虧待了她。你有眼光，今天你就照著一千塊花，幫我媳婦挑個可心的。我媳婦心疼錢。

挑了半天，他媳婦還是執拗地，堅持要選擇一件500塊的羽絨服。

王強脾氣大：你瘋了！告訴你，咱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，給你花，你還有啥舍不得的！

她媳婦也不是省油的燈，執拗，堅持要選擇500的！

擰不過她，只要開心就好，買完，我們仨在商場里吃飯，席間，感覺他媳婦魂不守舍，后來慢慢吞吞的：老公，我，我……想把那省下來的500，給我弟弟也買一件，可以嗎？

什么！麻辣，隔壁的！你在這等我呢！不行！王強的大吼，驚到了旁邊的食客。

你弟弟！天天睜眼你弟弟，閉眼你弟弟！這幾年給你弟弟花的還少嗎！你弟弟考駕照不是我給掏的錢！你弟弟播種，不是咱給掏的錢！

你還敢給我提你弟弟！

退了！你這件也不買了！退了！然后王強扭打著媳婦，把新買的羽絨服硬生生地脫了下來。

我攔也攔不住。

發小在村子里就是個混混，誰也管不了，鬧脾氣。

王強媳婦眼睛迸濺著眼淚，想哭不敢哭，看樣子讓王強沒少蹂躪。

別人的家事不宜多管，沒吃完飯就散了場。兩人的嫁妝也沒買，就連夜坐火車回去了。

春節回家的時候，兩人還是結婚了。

那天晚上，王強喝多了，兩口子就那么回事，我脾氣也是不好，媳婦花兩個錢我就心疼。

發小再來哈爾濱，是買農機車，我請他吃飯。

和我說差點沒離了，結婚的彩禮一下子給她家十萬，我也不說啥，據說都給她弟弟了。

媳婦給她弟弟偷偷的還信用卡，還了好幾千塊錢，你說我家這個條件！要不是她跪下來求我，我倆早就離了。

第三次見到王強，是王強媽媽來哈爾濱檢查身體。王強媽媽瘦得不像樣子，檢查結果是癌癥晚期。馬上住院。王強在走廊里管媳婦要銀行卡，趕緊取錢。

媳婦支支吾吾。

別墨跡，趕緊的，不會錢你又花了吧！

錢，錢……我給我弟弟交了首付，他說有錢還給咱！

什么！麻辣，隔壁的！你咋不和我說呢！我媽等著救命呢！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說！

和你說，你也……

滾！趕緊滾！讓你弟弟打車送錢來，我媽的命……

總之，那天王強當著眾人，在走廊里噼里啪啦給媳婦罵哭了。各種難以入耳的話，我這輩子都沒聽過。

王強的媽媽還是去世了。去年回家，王強請我去他家吃飯，他媳婦不好意思地在外屋燒炕。

我倆在里屋喝酒。

怎么不離了？

離啥??！再離開我身邊一個人都沒了。媳婦就是那么回事，花點就花點吧，誰花不是花！

王強喝得滿臉紅撲撲：再說媳婦這些年對我家不薄，我爸爸是她伺候的，我媽媽也是她伺候的，我爸爸她伺候了三年，我媽媽伺候了兩年，端屎端尿的。

咱得有良心！人活著嗎！錢算個屁！我要不是娶了她，我爸爸我媽媽不能活這么多年，我也知足了。

王強眼淚噼里啪啦地砸進酒盅里。一腳踩著炕沿，一手擦著眼眶：俺就是心里難受，結婚也沒給她買個像樣子的羽絨服。

出門的時候，她媳婦蹲在灶臺跟前，滿臉通紅，嗦著鼻子。

我媳婦也不容易，和他弟弟相依為命，她媽她爸去世得早，她不管誰管啊，我當姐夫的不管誰管啊。

他媳婦蹲在灶頭跟前，已經哽咽得不能自己：別說了，我……我……嗚嗚。

我走遠了，回頭，看見兩口子在院子門口送我，王強媳婦學著城里人的樣子，挎著王強的胳膊，聳著肥碩的棉褲腰，嗦嘍著鼻涕：回來到家啊。

我鼻子有點酸。

我兜里多了一千塊錢，王強說，這回高低給媳婦買一件羽絨服，啥樣的都行，必須是一千的！

媳婦跟著我不容易。我就剩下她了。

我回頭看著他倆的背影，在車上眼睛有點濕潤，他小舅子開車送的我，說他姐夫是個好人。

我沒回話，望著窗外，我的心里五味雜陳。